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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杂谈] 煤油灯影里的经纬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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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8-6 20: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 来自江苏
本帖最后由 西环路 于 2025-8-6 20:27 编辑

煤油灯影里的经纬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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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墙角那架木制织布机,总在记忆深处泛着桐油的光泽。樟木做的机梁上刻着细密的木纹,那是母亲无数个夜晚用掌心摩挲出的痕迹。织布机四条腿稳稳扎在青砖地上,像头沉默的老兽,驮着我们一家人的寒暑衣裳。

 

一、纺车转醒的长夜

 

母亲总在鸡叫头遍时点亮煤油灯。玻璃灯罩擦得透亮,灯芯爆出的火星子在墙上投下她摇纺车的影子,忽长忽短,像株在风里舒展的芦苇。我蜷在被窝里数纺车的嗡嗡声,那声音裹着夜露的清寒,混着母亲袖口蹭过木架的沙沙响,在土坯房里漫成一张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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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纺棉花时总爱抿着嘴。左手把棉花卷(我们这里称为棉布吉)捏成鸽子蛋大小,右手摇着纺车柄,锭子转得飞快,棉絮就抽出根银丝般的线,一圈圈缠在纺锤上。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刚好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我总觉得那是棉絮落上去的,想伸手替她拂掉,却被她轻声按住:别动,线要断了。

满鞋筐子的棉布吉变成纺锤形的棉穗子,要耗掉十几个夜晚。那些胖乎乎的棉穗子码在竹篮里,像一群卧着的白鸽。母亲会把它们挂在房梁的钩子上,风从门缝钻进来,棉穗子轻轻摇晃,空气里就飘起细碎的棉绒,落在我鼻尖上,痒得直打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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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落子,经的线就缠在这上面。


经线的日子最费神。母亲要在院子里拉根长绳,把棉线一根根绷直,像给天空梳了道细密的帘子。她站在绳前穿综穿筘,阳光透过线缝在她脸上织出蛛网似的光斑。偶有风吹乱线序,她就得蹲在地上重新理,手指在棉线间穿梭的样子,比春日柳丝还要柔。

 

二、织布机上的晨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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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机那天,母亲会在机梁上系根红布条。她踩着踏板的节奏总像打拍子,咔嗒、咔嗒的声响里,梭子在她手中活了过来。左手扬,右手接,木梭带着彩线穿过经线,划出道银亮的弧线,像条游在水里的鱼。

我最爱看她扳动机框的样子。肘部微微抬起,手腕轻轻一压,整架织布机就发出沉实的哐当声,经线纬线便咬合得更紧了。织到入神时,她会哼起年轻时的歌谣,调子软乎乎的,混着机杼声,把窗外的星光都织进布里去。

煤油灯芯结灯花时,母亲就用绣花针挑一下。灯影里她的侧脸浸在光晕里,鼻梁的轮廓格外清晰。有时线缠在一起,她得俯身在机下解,后背的蓝布衫被油灯熏出淡淡的焦黄,那气味和棉花的清香缠在一起,成了我童年最安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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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越织越长,母亲就转动缠布的木轴。卷布时她会特意留些空隙,说这样布面才平整。我趴在机梁边数布纹,那些交错的经纬像片微型田野,蓝的是河,白的是路,红的是田埂上的花。母亲笑我瞎想,手里的梭子却转得更欢了。

 

三、面浆里的日月

 

织布机歇下来那天,院子里总会飘起面香。母亲把新织的布浸在大木盆里,倒进滚开的面水。她挽着裤腿站在盆边踩布,皂角在布面上搓出雪白的泡沫,混着面浆的糊香漫过篱笆,引得邻家的大黄狗趴在门边直摇尾巴。

浆好的布要搭在晒衣绳上。麻绳在两棵老槐树间绷得笔直,布面被风鼓得像面旗子。阳光穿过布纹时,能看见细密的棉纤维在发亮。母亲总说这样的布经穿,我却爱光着脚在布影里跳房子,看那些晃动的格子在青砖地上跑。

父亲帮忙拽布的场景最热闹。两人各拽着布的一头,像拔拔河似的往两边扯。嘿的一声闷喊里,布面发出噼啪的脆响,面浆结成的硬壳裂开细缝。我在中间蹦跳着捡掉落的面渣,母亲就笑着拍我的手:脏哩,那是喂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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锤布石总摆在石榴树下。青灰色的石头被捶得溜光,边角处积着层浅白的棉絮。母亲抡着枣木槌子捶布,砰砰的声响能传到村头。锤头落下时,布面上会泛起涟漪似的纹路,像把月光揉碎在了布里。我总抢着要捶,却总被锤头震得胳膊发麻。

 

四、被角里的春秋

 

新棉被铺上床时,我总爱把脸埋进去。面浆的清香混着阳光的味道,像躺在晒暖的麦垛上。母亲纳被角的线脚又密又匀,针眼里还留着她顶针的压痕。秋夜渐凉时,她会坐在床边替我掖被角,指尖划过布面的触感,比棉絮还要软。

开春拆棉被那天,总能找出些小惊喜。去年藏在被角的糖纸,洗得发白的手帕,还有我偷偷塞进去的玻璃弹珠。母亲一边拆一边数落,手里的线却拆得极慢,仿佛怕扯断了什么。拆下来的被面要重新浆洗,晾在绳上时,春风拂过,布面的碎花像活了过来。

有次我半夜醒来,看见母亲还在缝补衣裳。煤油灯放在缝纫机上,她戴着老花镜,针脚在布面上游走。月光落在她肩头,和灯影叠在一起,像给她披了件银灰色的衣裳。我翻了个身,她立刻转过头来:醒了?被角又蹬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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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那架织布机被父亲拆成了柴火。母亲说新式缝纫机更快,可烧火时她总盯着灶膛发愣。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想那些摇着纺车的长夜,想那些锤布石上的晨光,想那些藏在布纹里的日月。就像我总在换季时闻到隐约的面浆香,明知是错觉,却还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如今衣柜里挂满了机器织的衣裳,光滑得像层玻璃。可我总想起母亲织的粗布,想起那些经纬线里藏着的时光。它们在煤油灯影里生长,在面浆水里舒展,在锤布声里沉淀,最后变成被角的温度,裹着我们走过一个又一个春秋。

(部分照片来自网络)


开朗乐观,笑迎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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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8-6 20:5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江苏
美好的回忆,歌颂了母爱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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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8-6 21:1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江苏
六十岁以上的农村人都见过织布机,也知道咋织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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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8-6 21:1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江苏
六十岁以上的人都知道纺棉和织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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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8-6 22:2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 来自江苏
现在这种老织布机很难再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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