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西环路 于 2025-6-11 09:04 编辑
微山湖的晨雾还未散尽,荷叶已悄然撑开嫩绿的伞盖。我立在青石码头,看渔人划着小船自薄雾中浮现,船舷掠过之处,水面漾开细碎的银光,惊起了远处的几只水鸟,在水面上掠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船头立着十多只鸬鹚,羽毛被露水浸得发亮,在晨光里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它们脖颈修长,尾羽如墨,时而歪头梳理羽毛,时而用喙轻啄同伴的背羽,发出低低的咕哝声。渔人赤着脚踩在船板上,蓑衣上还沾着夜露,他从竹篓里抓出一把小鱼抛向空中,鸬鹚们立刻振翅腾空,尖喙精准地截住食物,喉囊鼓胀起来,像吞下了一颗颗小太阳。 “这是今年头茬新叶。”渔人忽然开口,船桨在水面划出一道弧线,惊得荷叶上的水珠纷纷滚落。我这才注意到,满湖的荷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有的刚探出头,卷着翡翠色的边;有的已半开,嫩黄的叶心藏着几粒晨露。微风拂过,整片湖面泛起涟漪,荷叶便顺着水波轻轻摇晃,像是孩童踮着脚尖学舞。 鸬鹚们突然躁动起来,渔人一声唿哨,它们便如黑色的箭矢扎入水中。水面炸开细密的水花,须臾又恢复平静。我屏住呼吸盯着湖面,忽见不远处的荷叶下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一只鸬鹚破水而出,喉囊鼓鼓的,鱼尾还在它喙间挣扎。渔人弯腰将鸬鹚捞上船,手指轻捏它的喉囊,银白的鱼儿便滑进竹篓。鸬鹚抖了抖湿漉漉的羽毛,又昂首跳入水中,溅起的水珠落在邻近的荷叶上,滚成晶莹的珍珠。 船行至湖心,荷叶愈发稠密。有的叶尖还裹着青纱,有的已托着粉白的花苞,像是藏着未说出口的心事。渔人说,再过半月,这里便要开满荷花,那时鸬鹚捕鱼的身影映着粉荷,才叫好看。他的声音很轻,却惊起一对白鹭,扑棱棱地掠过荷叶,翅膀带起的风里,有新叶初绽的清香。 鸬鹚们渐渐游回船边,浮在水面休息。有两只竟并排仰躺着,肚皮朝天,任由水波推着它们打转。渔人从船舱摸出酒葫芦抿了一口,酒气混着水汽,在晨光里凝成淡淡的白雾。他说这些鸬鹚跟了他十多年,从小养到大,“比自家孩子还听话”。说话时,一只鸬鹚跳上船,用喙轻轻蹭他的裤脚,像是在讨要奖赏。 日头渐渐升高,荷叶上的露珠化作氤氲的水汽。远处传来几声蝉鸣,惊得荷叶上的青蛙“扑通”跳入水中。渔人开始收网,竹篓里的鱼儿闪着银光,鸬鹚们蹲在船舷,喉囊还在微微起伏。返程时,船尾拖出长长的水痕,新荷们摇晃着为我们送行,叶尖上的蜻蜓也跟着飞了好一段路。 离船时,我回望微山湖,满湖的荷叶正朝着阳光生长,鸬鹚们的身影已缩成小黑点,却依然能听见渔人悠扬的歌声,和着水波声,在荷尖上轻轻打转。这清晨的渔歌,原是人与自然最默契的和声,每一片新叶的舒展,每一次鸬鹚的俯冲,都藏着光阴里最朴素的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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