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恩胜椿萱 王志强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三观”对于幸福的诠释,各人有各人的追求,各个时代有各个时代的标准。唐朝人的追求“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秦汉时期,人们的最高理想是“生在苏杭,死葬北邙”现代人认为,幸福莫过于“吃中国的饭、穿法国的衣、住英国的房、娶日本的妻”这些标准不好评判,更没办法体验。首先我们是现代人,穿越不到古代去。我们是普通人,没条件同时获取四个国家的珍贵资源。我个人认为,出生在一个和睦的家庭,生活在一个和平安定的国度,遇上一位好老师,交几个知己朋友,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伴侣,生一个争气的孩子,这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事。对照衡量这条原则,我虽不能逐条对应,也觉得幸福满满。首先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生活在世界最安全、最和谐的国度里,其次是我遇到了一位像家长一样关爱学生的好老师。这个老师不是别人,就是我们小学时期的班主任史为安老师。 参加工作之后,大班长隔几年就会召集同学聚会,也盛情邀请史老师莅临指导。史老师最后一次和学生联欢的时候是2016年2月份,刚过春节不久。史老师即席赋诗一首:鸡年瑞雪报真率,久别师生笑口开。四十三年重聚首,为师再会栋梁材。 看到恩师满头白发,同学们十分动容,跟随袁艺同学声情并茂地朗读:知君此去情偏切,堂上椿萱雪满头。 小学四年级下半学期,我从山东郯城转到丰县南关(现在的实验)小学读书,被安插在四三班。班主任是史为安老师,教我们语文,李青云老师教数学,其他老师我都记不清了。史老师的音容笑貌铭刻五脏六腑,终生不会忘记。史老师微胖的身材,梳着毛主席他老人家那样的大背头,脸上时常挂着慈祥的笑容,像家长一样深受同学们的拥戴。 桑梓地的老师跟我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最最关心疼爱我们的人,就是家长和老师。父母给我们生命,对我们有养育之恩。老师开启我们的心智,对我们有启迪教化之恩。可惜我醒悟得太晚了,辜负了老师的良苦用心。当时我懵懵懂懂、少不更事,听不懂这句话。后来有些明白了,已经离开学校进入了社会,只能鹦鹉学舌,把这样的至理名言重复给孩子听。 我是从农村来到城里的孩子,像刘姥姥初进大观园一样,表情呆滞、一脸茫然,啥都不懂,也不敢乱说乱动。史老师为了让我尽快熟悉环境,尽快进入学习状态,就特别关注我,经常提问我,放学后有意无意地跟我聊天,向我介绍班里的同学,翻译我听不懂的丰县话。 史老师告诉我,三班的班长是温建立,副班长是张毛芹,红小兵排长郭海波是学习标兵,各科全优。王波同学数学成绩好,于磊语文成绩优秀。李新会游泳,马海军跑得快,袁艺善于朗读,张建、陈秀云、陈育红同学好唱歌、孙华强、俞文明热衷公益等等。 我自幼生长在沭河边上,每年夏天都到沭河里“下饺子”会几下“狗刨式”跟李新有共同语言,到丰县之后交的第一个朋友就是李新。李新还把我推荐到学校游泳队,获得过少年乙组蛙泳的亚军。这是我小学时期获取的唯一一张奖状,虽然屈居李新之后,对我却是莫大的鼓舞,算相当亮眼的成绩了。可惜这次获奖与学习无关,家人和同学们对此全都漠不关心。史老师因势利导:耕耘就有收获,付出就有回报,只要你认真努力,学习成绩也会像游泳一样,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当时农村的师资力量不足,教学条件差,我在乡下没学拼音,对挂在教室里的生(韵)母表十分新奇,也非常陌生。 史老师知道我的短板,专门在作文簿上给我画了一份表格,叫我加强练习。还说袁艺同学的水平比较高,叫我多向他请教学习。为了应酬老师检查,我私下里必须用功。史老师说过,要想人前显贵,必须人后受罪。这和演员练功的道理一样,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我努力追赶还达不到老师的要求,不努力差距会更大。因为史老师揪的紧,我的拼音总算勉强过关,没被落的太远。如果当初学不会拼音,读字怎么发音?字义如何理解?语文成绩怎么进步?如果学不好语文,我怎么会成为作家?学兄袁艺怎么能成为著名播音员?这是不用浪费脑细胞思考的问题,肯定是一枪扎死杨六郎----没啥戏了! 五年级之后,我跟同学们都熟悉了,也适应了身在异乡的环境。 当时的学制是五年,五年级是小学毕业班,史老师觉得担子更重了,开始替我们着急。 我们临近毕业的时候是1972年底,当时正处在“十年动乱”之中,社会动荡不安,形势波诡云谲。学校虽然正常上课,却反对“白专路线”提倡“又红又专”学生不谙世事,怎么做都无所谓。老师深知“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道理,大多采取“明哲保身”的态度,只说“官话”和“大话”不怎么注重“升学率” 史老师和别人不一样,他冒着被批斗的危险,在课堂强调学习的重要性。史老师故意询问我们:建设社会主义需要不需要科学文化知识?抵御外敌入侵需要不需要科学文化知识? 同学们无一例外地高声回答:需要。 史老师又循循善诱说:咱们国家的原子弹、氢弹是谁制造的?然后公布谜底:是科学家。钱学森是爱国的科学家,为了建设祖国,历尽千辛万苦,放弃美国优厚的待遇,毅然决然地返回祖国。连美国人都承认,钱学森一个人能抵两个师的兵力。美国人后悔放走了钱学森,也害怕忌惮中国的科学家。如果他们没有渊博的科学文化知识,美帝国主义会被吓得瑟瑟发抖吗? 同学们回答:不会! 史老师继续说:你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不学好文化能接好班吗?文盲是合格的接班人吗? 同学们摇头说:不是。 同学们进入了史老师事先设计的预定“轨道”史老师进一步启发同学:我们要不要好好学习? 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要刻苦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做合格的共产主义接班人! 史老师还以批判“封资修”为名,向我们灌输了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比如说“积学如储宝”“知识就是力量”“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囊萤照读”“凿壁偷光”“头悬梁、锥刺股”“划齑为饼”“闻鸡起舞”等等。还有宋真宗赵恒的《劝学诗》: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无车毋须恨,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无媒毋须恨,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勤向窗前读六经。这些知识我们上高中也学不到,国家拨乱反正之后才有所涉猎。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的小学阶段至关重要,因为有幸遇到了史老师,我们学到了同届学生没学到的知识,让我们终生受益。 那一年,我差点又拿一张跟学习有关的奖状。 学校摸底考试的时候,史老师重点给我们讲了写作文的要领。他说一张一百分的卷子,作文的成绩是40分,在试卷上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份额,我们没有理由不重视。我们必须把作文写好,否则语文就得不到高分。老师模拟升学试卷,叫我们认认真真地写一篇作文,题目是《我最熟悉的人》 这一次我听进去了,认真的思考谋篇,努力想写好这篇作文,好在同学面前显摆一下。熟悉的人很多,同学、家长、老师和邻居,都是天天见面的老熟人。史老师要求写出事迹、写出感情、写出思想,写的生动感人,不能敷衍塞责,随便应付。 我按照老师的要求认真思考,思绪被一缕乡愁所牵引,飞回了故乡郯城。我父母离异,我自幼跟随祖父母在家乡生活,12岁才被父亲带来丰县。爷爷奶奶是我最熟悉、最亲近的人,我跟祖父母的感情深厚,超过了生身父母。我写祖父母不用布局谋篇、不用打草稿,信手掂来,一气呵成。 作文交了上去,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因为我悄悄地问了几个同学,他们不是写父母就是写同学或老师,我却写了祖父母,是不是跑题了? 史老师说过,写作文要凭自己的本事单独完成,不能相互商量,避免雷同,严禁抄袭。写好之前是“头没梳成不许看”写好了可以相互传阅,是“大风吹到梧桐树,任由别人论短长” 我害怕同学们笑话,直接把作文交给了老师。不论老师欣赏与否,老师是迈不过去的坎,丑媳妇也得见婆婆。硬着头皮交上去,任凭发落就是了。 时隔好几个星期,史老师一如往常,照常上课、照常批改作业、照常讲评作文,好像把我忘了一样,对我的作文只字不提。一个星期五下午,史老师在课堂上说:毕业的日子已经临近了,老师不再给大家布置作业了。从今天开始,你们自觉学习,自由复习,等着考入中学。同学们,你们的年龄一天天大了,升入中学可是上了一个大台阶。在旧社会,中学生相当于秀才,见了县官不用行礼下跪......那天史老师说了很多,着重强调了学习科学文化知识的重要性,让我们努力学习,成长为合格的共产主义接班人。祝愿我们考出好成绩,希望我们有益于国家和社会。 放学之后,史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跟我长谈一次。 史老师非常和蔼地叫我坐下说:志强同学,你转来的晚,我教你一年多一点时间,去掉节假日和星期天,时间不足一年。我对你不是太了解,你的这篇作文我没在班里讲评。史老师把作文簿递给我说:把作文本拿回去吧,这篇文章写得不错,不像一个小学生写的作文。 我手足无措的坐在史老师对面,不知道如何回答。 史老师看着我,非常温和地说:跟我说实话,这篇作文是不是你写的? 我十分笃定地点头说:是我写的。 史老师说:果真是你写的,说明你很有写作天赋,说不定将来可以当作家。这篇文章写的生动、真实,有真情实感,把我感动了。我对你的祖父母表示敬意,他们太不容易了。你要好好报答你的爷爷奶奶,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的事迹。 我小声回应:等我工作挣钱了,我要孝顺爷爷奶奶。 史老师说:给钱、买吃的、穿的孝敬老人,只是报答的一种,是一种低级普通的报答。我相信你的祖父母更希望你能报效祖国,光宗耀祖。 我说:是的,爷爷跟我说过,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现在是新社会了,没有封建帝王。 史老师说:新社会也需要建设,社会需要进步,科技需要发展。学好文化就有用武之地,知识在任何社会、任何国家都是有用的。咱们扯远了,还说你的作文吧。见贤思齐,看见好文章抄一遍也能提升自己的认知和写作水平。对于初学者来说,临摹是至关重要的。达芬奇画蛋的故事你没听过吧?达芬奇光画圆圈就画了十多年,练就了扎实的基本功,后来画人脸不用打稿,终于成了举世闻名的大画家。你要勤写文章、多看书,仔细观察生活细节,树立一个远大的目标。人不能没有目标,没有目标就没有方向。老师希望你能有出息,期待你写出更多、更好的文章。名师出高徒,如果你能有所建树,老师的脸上也很光彩,是不是啊? 我全身涌动着暖流,在心里暗暗发誓:请史老师放心,我会再交一篇水平更高的作业给您。 史老师教学有方,在小升初之前让五三班的同学集体开悟了。同学们谨记老师的教诲,临阵磨枪,不快也光。那时候家长不知道敦促孩子学习,老师也没有强制要求,五三班的同学都在自觉学习。天道酬勤,升学考试结束后,五三班的学生除了郊区几个大龄学生自动退学之外,其余人员全部升级,没有任何人落榜。 1976年“十年动乱”结束,1977年恢复高考。我们五三班的张新建、郭海波、潘晓军考上了全日制大学本科生。俞文明、李新、孙华强、宋全庆、王志强是“五大”毕业生,国家承认大专学历。温建立、孙建民、戴爱国、王波、吴桂平、贡建军、马海军、侯金凯、沙福幸等同学走进了军营,侯金凯和吴桂平考上了军校,被提拔为军官,转业的时候已经是副师级干部了。俞文明、孙华强、李新等同学在地方工作,也是科局级以上干部。 我们那一届同学,丰中全年级才考上十几个大学生,我们五三班有五名天之骄子,占据了七七届高考的半壁江山,这是非常骄人的业绩。 我们班还出了三个艺术家,他们是作家王志强、摄影家沙福幸和著名播音家袁艺同学。我们那一届学生,总共出了四个艺术家,除了画家张广才是渠楼小学的,其余三位都在南关小学五三班,都是史老师的学生。这在全县也是绝无仅有的,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追溯本源,还是五三班的学生有福,遇到了一位好老师。在史老师的关爱下,我们幸福的成长,没偏离“学习”的主航道。 国家步入了正轨,史老师也有了用武之地,可以大显身手了。环境允许了,史老师如同锥处囊中,马上脱颖而出! 史老师离开了南关小学,被调到县委大院工作,任县委办副主任。不久又被提升为宣传部副部长、文化局长、县委党校校长,是一名成功人士。 史老师的成功不光是自身的成功,也不单单是教出了很多莘莘学子,也在于他对子女的培养。人们都说,最大的成功是孩子成功。同时叹惋:能医不自医。怀疑老师教育不好自己的子女。 史老师有两个儿子,大师兄史先公跟我们同届,恢复高考第一年就考取了大学。毕业后历任镇长、局长、党委书记,小师弟史宏也是大学生,现在还在领导岗位上。 作为老师,愿意用自己的双手托起学生的辉煌,所有园丁都会辛勤浇灌苗圃里的禾苗,希望自己的学生长成参天大树。史老师执鞭任教的时候一直默默奉献,耐心启发少不更事的娃娃,践行着“为国育人”信条。作为家长,更希望自己的子女胜过自己,“青出于蓝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这两点史老师都做到了,可惜恩师的孩子少了,只能“教两子、名俱扬”还有大批的弟子相跟上。 参加工作后,偶尔开会的时候碰见史老师。老人家总要把我拉到一边询问:志强,搞文学创作了没有?你有写作天赋,听说你也看了不少书,千万不要辜负大好的年华,不要辜负了平生所学。还有一句话史老师没说出口,我能清晰地感知出来,就是叫我莫要辜负了老师的殷切期望! 每逢此时,我的耳畔就响起老师曾经教导我们的话:人生不能没有目标,没有目标就没有方向。可是当时工作忙,为了生计我还下海经商一段时间,一直静不下心来从事文学创作。诸葛亮说过,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我只能选择“先生存后发展”的模式。先看书学习,积累知识和阅历,等到闲暇的时候再搞创作。 一直拖到公元2014年,老师已是“耄耋”之年,我也步入“知天命”的人生阶段了。我忘不掉老师的训示,念兹在兹地想报答祖父母的恩德。可是祖父母已经驾鹤西游了,只给我留下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缺憾。我想到了史老师教育我的话:换一种报答方式,叫更多的人知道祖父母的事迹,传承老人家的信念和精神。于是我把自己关进屋子里,专心致志地敲击电脑键盘。 我陆续出版几部长篇小说,交了一份史老师满意、中国作家协会认可的作业,于2017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填补了丰县赵本夫老师之后,33年没有国家级作家的空白。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光不停的轮转,带走了岁月,带走了韶华。史老师已经离开我们了,我们班的张新全、张新建、段恩来、刘坤亚、倪宝林、吴春亮、杨慧琴、方娟等同学也追随老师去了。我们除了感叹“时光如梭”和“悲欢离合”之外,还有一个最通俗、最真实的心愿,那就是假如有来生,我们还殷切地期盼着,再次遇到史老师!这是丰县南关小学1972届五年级三班全体同学的心声,也可以囊括史老师教过的往届生。史老师用心教书,用心育人,凡是受过史老师教育的学生,无一例外地感激和拥戴史老师! 2023年10月11日初稿2023年10月12日修改 作者简介
王志强,丰县作协名誉主席、徐州市作协理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经出版四部长篇小说《心中的太阳》《骚动的小城》《龙须菜》和《老姑娘》其中《心中的太阳》再版。参与编写《丰县志》(1978--2005)《文艺花开亮凤城》《中国蝉文化》《丰县百年文艺》《凤城酒韵》等多部图书。已经完成重大历史题材长篇小说《天师之祖张道陵》《丰生沛养汉刘邦》《布衣天子汉刘邦》及影视剧作品的创作,正在和有关公司洽谈合作。在省市县各级报刊杂志和网络平台上发表多篇散文、小说,获得过省市县各级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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