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纲是个沾有仙气的古人,名气不如孙子大,辈分却比孙子长。他的嫡孙张道陵是天师之祖、太上老君的嫡传弟子、正一盟威道(五斗米道、天师道)的创始人,传说是肉身升天的活神仙。大家明白了吧?张纲是西汉末年的人物,是神仙的祖父,跟神仙有亲戚,在人间和天庭论起辈份都高老鼻子了。张天师跟爷爷有缘,爷爷殡天的时候他降临人世。传说张天师公元34年降生,公元157年在苍溪云台山天柱峰上飞升成仙,在人间驻足123载。张纲老爷没沾上孙子的仙缘,至今还躺在丰县三张村的坟茔里。张纲老爷的墓穴不是自己选的,也不是亲人选的,甚至不是为他选的,他却得以安葬在这个墓穴里,这是一件蹊跷而神秘的事。
坊间口传张天师是谋圣张良的十世孙,三清四御的嫡传弟子,太上老君亲自敕封的“三天正一大法师”他爷爷的经历也必定不一般。可是老人家谢世两千多年了,要想了解他的事情十分困难。想听张纲老先生的故事,要像纤夫拉船一样,攥紧牵拉历史的线索,到尘封的历史长河中漫步,打起眼罩、翘起脚尖,去眺望王莽篡汉的岁月。大概是地皇3(公元前22)年,王莽的新政王朝已经摇摇欲坠了。光武爷刘秀日夜兼程,赶往河北找真定王刘扬借兵。绿林军、赤眉军、铜马等各路义军都向长安进军,大兵征讨这位篡夺汉家天下的新始祖。公元25年,王莽已经惨死于乱军之中了,头颅被制作成了风干的标本。赤眉军和绿林军开始分裂,绿林军拥立刘玄为更始皇帝,赤眉军在樊崇和徐宣的率领下进入关中,拥立汉室宗亲刘盆子为建世皇帝。这年6月,光武爷刘秀在鄗南千秋亭登基称帝,年号建武,国号汉。一个皇帝(王莽)倒下了,三个皇帝站起来,老百姓的苦难接踵而来。国不可一日无君,天上也不能同时悬挂三个太阳。三个太阳共同值班就会烤焦禾苗,可以逼迫民众反叛,造就出后羿那样的大英雄。一朝天子一朝臣,三个皇帝三支军队、三套班子,大小官员、衙役都有俸禄饷银,老百姓的税赋就加重了。皇帝相互争斗,各路草头王有了漫天要价的本钱,今天投靠这个皇帝,明天反叛那个皇帝,兵燹、战乱和灾难像王莽的头颅一样,在神州大地上滚来滚去。那时候,张纲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带着大儿子张大顺在大河(济宁)郡做生意,派小儿子去浙江严州开了分号。一天晚上,赤眉军进城劫掠,烧了张家临街的铺子。张纲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身在乱世宜静不宜动,咱们该收手回家了。张纲说:洗手不干了,回老家砸坷拉去。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团聚在一起,远离烽火硝烟,比积攒金银重要。张纲说:路途遥远、隔山隔水往来不便,这样的世道不适合长途远行,就叫他在江南偏安吧。丰沛萧砀单金鱼一带乡亲都知道,大河郡是不亚于彭城和蟠龙集的大商埠,生意人精明无比,眼子毛都是空心的,善于察言观色抓机遇,下刀子“宰人”一点也不手软。大河(济宁)州的买卖拦腰砍,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清仓出货、盘商铺、卖宅子,都有万不得已的苦衷,买家知道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过了这个村就没有下家店。商家都有做晚娘的心,在关键的时候重利益不讲交情,一镢头下去,直接就刨到脚后跟了。管家疼得吸溜嘴,张纲老爷说:身子掉到井里耳朵挂不住,折钱也比丢命强。现在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咬咬牙就当没挣,多少他们都得给咱钱,赊本赚吆唤了。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想法,张纲老爷的老乡贾瞎子作出了同样决定,带着三个儿子(大狗、二狗和小狗)返回故乡,不在外面四处漂泊了。张纲老爷是丰县三张村人士,贾瞎子住在邻村贾庄,可以用“屋搭山、地连边”来形容。两个村庄同属一里,就像汉高祖跟萧何、纪信、周勃、卢绾、雍齿一样,是正儿八经的同里老乡。贾瞎子名不符实,他是丰县城南有名的江湖术士,善于算命打卦、堪舆风水。乡间流传“十瞎九真”为了叫人信服他的道行高深,道术精湛,出门揽活的时候他就故意闭上眼装瞎,私下里眯着眼睛瞧世界,啥都看得见。贾瞎子号称“贾半仙”自我吹嘘是昆仑山阐教的正宗传人,和“神上神”姜太公有莫大的渊源。儿子对此心存疑虑,没人的时候问父亲:老爹,这是真的吗?贾半仙说:我老老师祖爷爷的老老师祖爷爷的老老师祖爷爷,曾经给姜子牙牵过坐骑。大儿子不关心老爹的师承问题,老爹带着他和弟弟在外乡跑江湖,哄骗了不少散碎银两。老爹说了,回家之后用这些银子盖屋,给儿子娶媳妇。老爹分散掖藏,领着他们三兄弟一路闯关过卡,眼看着真要把银子带到丰县了。只要这笔银子能平安回到家乡,受益最大的肯定是个长子。家有长子、国有大臣,长子分家另过之后,父母才会操办弟弟的婚事。为了确保这笔银子安全到家,为了提醒老爹不忘承诺,大狗开口夸赞父亲:老爹确实了不得,这么多关卡都顺顺溜溜的过来了。小狗学父亲的腔调说:吾乃昆仑山阐教的正宗传人,和神上神姜太公有着莫大的渊源。二狗“哼”了一声说:别高兴的太早了,咱们还没到家呐。小狗说:放心吧,咱爹早就掐算好了,保证安全到家,一路顺遂。贾瞎子忍不住睁眼说:那是当然,“半仙”的名号不是随便乱叫的。我虽然没有“偷天换日”的本事,也能预知吉凶祸福,让人趋利避害、遇难成祥。大狗竖起拇指说:现在这样的世道,哄人钱财不算本事,能把到手的银子安全带回家才是本事。贾瞎子继续吹嘘: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没有把握把钱财带回来,我也不敢领着你们几个小龟孙闯荡江湖。二狗说:老爹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就改改咱家的运道,叫贾家后人大富大贵呗。
贾瞎子仿佛被噎着了,闭上眼喘息一会说:人的命、如钉钉,胡思乱想不中用。人托生到阳间来,是判官看过生死簿才开始“六道轮回”的,先定死后定生。这辈子该吃哪碗饭、过啥样的日子、活多大年纪、咋个死法,出世之前就定好了,爹的法术再高也不能逆天而为啊!二狗说:“天意难违”“能医不自医”全是托词,俺看您就是没有那样的本事。前几天您还说“我命在我不在天”现在又说“不能逆天而为”了。贾瞎子再次睁开双眼,怒气冲冲说:你、你狗日的就知道气我!贾瞎子说:我早掐算过了,现在远离卡口,睁开眼没啥妨碍。张纲老爷跟贾半仙一样,也平安的回到了家里。一晃好几年过去了,张纲老爷时常想起算命先生说过的话:乃祖之风,十世或现。若从留候张良老祖算起,传到自己这辈是八世,儿子大顺是九世,儿媳妇的肚子又鼓起来了,若是来个男丁就是十世孙。果真应了堪舆术士的谶语,大孙子可以扬名立万、光宗耀祖,张家的功德就圆满了。贾家“三狗”分出去两个,大狗二狗都分家另过了,只有小狗还偎着爹娘,守着祖业讨生活。大狗、二狗虽然扔掉了家传的手艺,却没忘掉叫老爹周正贾家运道的执念,时不时地提醒父亲:爹,为了后辈子孙的兴旺发达,您老人家就违反一次天规呗。人不禁千言树不禁百斧,三个儿子轮流劝说,老妈子也噘起小嘴吹枕边风。日子久了,贾瞎子的心思有些活络。人总有闭眼的时候,自己已经是黄土埋到脖颈的人了,早死几天能把贾家的穷根刨掉,这也不是亏本的买卖。贾瞎子主意定了,白天拿着罗盘去野地里转悠,晚上爬到房顶上仰头看天。还像太学里的莘莘学子一样,三更灯火五更鸡,坚持读书不辍。汉武帝当政的时候,开始修改历法,把岁首定在了一月份,腊月成了岁尾,阴历正月初一为年节。俗话说“春打六九头”立春临近年节,所以“年节”也有了“春节”的称谓。临近春节了,邀帝庙天天逢集,赶集的人很多,集市上十分拥挤。都说“年集末会”好像不赶年集就要落到“年”的这边一样。张纲老爷也未免俗,招呼管家说:洪远哥,安排伙计套车,咱们到集上凑凑热闹去。管家说:金六魏七早把马车套好了,老爷不吩咐我们也得去赶集。过了年就下地干活,得提前准备农具和种子,开春还要补苗呐。张纲说:你老实的在家里待着,哪儿也不能去。你媳妇就要临盆了,心里没数啊!张大顺退到一旁,低着头小声说:俺娘和秀荣姐在家,还有那么多丫环仆佣,根本用不着我插手。再说了,老娘们养活孩子,有我啥事?乡间的土路上,微风扬着细沙在空中弥漫。瘦骨嶙嶙的野兔在田地里奔跑,啃食稀疏的麦苗。树上的枝条已经变软了,乌鸦蹲在光秃秃的树杈上“呱呱”怪叫,引来更多的乌鸦在树枝上聚集,就像树上结满了黑色的果子。张纲老爷坐在太平车上,“吱呦、吱呦”地在土路上行走。算命的贾瞎子从旁边斜窜出来,惊飞了一树寒鸦。贾瞎子站在土路中间,懵懵懂懂地问:你说啥?大声点,我听不见。张纲老爷欠身招呼:老神仙也去赶集,搭我的车一起去吧。金六迷惑说:我大声咋呼他听不见,老东家轻声细语他听得清清楚楚。管家说:你叫他离开,老爷叫他上车,他当然不听你的了。贾瞎子爬上马车,还没坐稳就急切地说:张老爷,谢谢你捎我一程。我贾瞎子知恩图报,也不白累你的骡子。张老爷笑着说:顺路捎脚、俯身搀人,都是举手之劳,用不着客气。说书唱戏,莫不劝人向善。多行善事,福虽未至祸已远离。在下出身名门,自幼饱读诗书,家传和圣训一刻也不敢忘怀。贾瞎子故作神秘说:张老爷,我向您泄露一点天机......张纲说:刚才还在谈论行善积德的事,你咋忘了?听说私自泄露天机会损福折寿,我不能为了满足私欲损害别人。贾瞎子说:张老爷心善,我帮助善人做好事,不图钱财,这就没啥妨碍了。你家的妨碍不大,容易破解,也不用破费钱财。贾瞎子说:你家的妨碍在泡水湖旁边的那块刀把子洼地上。管家说:那块地是红花淤地,土地肥沃、旱涝保收。这样“金不换”的风水宝地,有啥妨碍?贾瞎子一愣,侧身询问张纲:张老爷,您找人堪舆过了?张纲摇头说:没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各安天命,有啥好相看的?贾瞎子松口气说:停车。张老爷,下地歇歇腿,我跟你唠叨唠叨。不等马车停稳就往下跳,闪了一个趔趄。贾瞎子折下一截枯枝,在地上比划说:张老爷请看,泡水湖围着一圈水坝,只有您这块土地伸到了堤坝外面。堤内的土地不太规整,像个大刀片子。你家延伸到湖边的土地狭窄细长,像个刀把。刀把子攥在自己手里才能发挥威力,刀把向外是授人以柄,对主家不利。管家说:平时没看出来,经老神仙点拨,仔细瞅瞅还真是这么回事。贾瞎子说:没有。只妨碍地主一家,与其他人无涉。张老爷卖出去自然消灾,谁买地就妨碍谁。张纲老爷沉思一会,痛下决心说:那就留着吧,不换给别人,也不卖。那块地紧靠湖边,全村人都得从我家的龙沟里提水灌溉。我把土地甩出去,妨碍没有了,我也不当家了。万一新地主不好说话,赶上旱天全村的土地都得撂荒。贾瞎子一屁股瘫坐在土路上,蜡黄的脸上流淌着豆大的汗珠。他双手抱胸,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春节过后,转眼间就到上元节了。年前忙着蒸馍、炸丸子,张纲老爷没把洼地妨碍的话放在心上,年后想到的还是孙子。这小子真淘气,爷爷都准备好压岁钱了,他还躲着不见面。
管家说:辣妮酸小,男左女右。我悄悄地问过秀荣,少夫人好吃酸,出门进门都是先迈左腿,这两样她都对的上。张纲说:好啊,大孙子来了要有新气象。我要把老宅拆掉重建,把张家大院变成一座城堡。张大顺说:您老人家辛苦一辈子,自己没享福却要给后人留下一片家业。张纲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要的是名气不是福气。老夫人说:有了孙子就是天大的福气,孙子将来有了大出息,祖宗脸上都有光彩。可是,说大话容易办实事难,你有钱重建张家老宅吗?大顺说:柴房里堆满了老爹运回来的木榔头,恐怕都受潮沤烂了。贾瞎子从集上回来就病倒了,因为临近年节,大家没怎么关注他。到了正月十五晚上,贾瞎子突然睁开双眼,抱着肚子对老伴说:我挺不过去了,把小龟孙给我叫过来,我有话要说。老妇人安慰丈夫:人吃五谷杂粮,免不了三灾六难,没啥大不了的,你别胡思乱想。贾瞎子说:这一回是庞涓走进马陵道,啥招数都没有了。叫小狗日的给我提一砂壶老缸子帝王粥,弄两根回锅的老油条,不,弄三根来。要死的人了,我舍命周济贾家的运道,得享享福当个饱死鬼。老管家打开柴房的大门,张大顺进去砸烂一个木榔头,看到了里面藏有白花花的银子,惊呼一声:娘来,木榔头里面有银子!老夫人说:别叫了,娘看见了。这个老东西,往家里倒腾了一座金山,我们居然不知道形影。张纲得意说:利可共、谋可寡,吆喝的满世界都知道,我还能把银子运回来吗?要不是孙子喊门,我还得晚几年再告诉你们。张大顺说:老爹真是神人,我服了。老爹说吧,叫我咋着孝顺你。张大顺说:按说制作“解拉猴豆腐”不算难事,就是季节不对。黄豆家里现成的,解拉猴没地方找去。新屋盖好之后,我在院子里挖个大冰窖,夏天收集解拉猴存起来了,冬天也能做“金蝉豆腐”孝顺老爹。管家说:夫人不要着慌,这事我早就安排好了。少夫人一有征兆,魏七就套车去请稳婆子,丫环伺候少奶奶,老妈子烧水、煮鸡蛋,秀荣陪着少夫人说话。少东家叫上金六和我家的傻小子,归置柴房这一摊子黄白之物,老东家和夫人回去迷瞪一会,等着迎接张家的大孙子。众人领命而去,老夫人说:老东西自己睡去吧,我得到儿媳妇那边去照应一下。天天想孙子,孙子终于要现身了。这个小东西也是财迷精,听说爷爷献宝就急着往外拱。秀荣的身子重,也不能有任何闪失。张纲说:孙子把我的瞌睡虫赶跑了,你凑热锅扒拉几个菜,我跟洪远哥喝一气。贾瞎子说,咱家的洼地有妨碍,喝完酒我得过去查看一下。夫人说:你跟洪远哥到堂屋里等着,我去给你们炒菜。无功不受禄,喜酒不是白喝的。老夫人说:娃娃三天不起名,长大是个糊涂虫。你琢磨一下,给咱孙子起个好名字。贾家三狗围在老爹床边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该咋着咋着呗。贾瞎子说:这还是句人话,你们再瞎戚戚不听我说话,贾家的运道就没法周正了。大家一同缄口,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贾瞎子说:都说丰县就金刘寨一块风水宝地,被刘邦的老爷爷刘青占了。丰县的地气被拔尽了,再也出不来大人物了,这话大错特错了。贾小狗说:三张村张纲老爷靠近湖边那块洼地也是风水宝地,爹说过了。贾瞎子教育儿子:《易》为三玄之冠,是一门讲究变化的学问,主要讲述了“变易、简易和不易”老子说“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也是讲述变化的。我多次去找张纲透露天机,怂恿他换地、卖地,就是想促成变化,把那块风水宝地变到咱们贾家来。贾瞎子叹息一声:唉,我千算万算,啥都算到了,就是没算到张纲为了乡亲不顾自己。你们不要灰心,老子使出这个绝户计,神仙也破解不了。贾瞎子说:喝碗粥吃根老油条再说。你们放心就是了,老子今天夜里就能躺到他家的风水宝地里。张纲端着酒碗沉思,给家中的千里马起名要慎之再慎,不能随意敷衍。名以正体、字以表德,名传家风、字见国体。这个名字还寄托着长辈的期望,确实不能随便乱起。张纲思虑再三,决定给孙子起名叫张陵,字辅汉。因为张陵后来学道、悟道、行道、传道、得道,升天为神,做了天师,后人便在他的名字中嵌入“道”字,称之为张道陵。老爷子没忘贾瞎子的话,心里这样想:高岸为谷、断谷为陵。陵是矮山,低于山峰却高于平地。叫陵儿既不拔尖也不落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符合圣人“取两用中”的“中庸之道”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行出于众人必毁”叫陵儿四平八稳。再者,贾瞎子说张家的妨碍在洼地上,叫“陵儿”就周正过来了。老夫人去张罗儿媳妇生产的事,老管家不胜酒力醉倒了,在睡梦中发出呓语:老爷,喝、接着喝。张纲老爷摇头苦笑:就你这点量还跟我拼酒,这辈子也不跟你喝酒了。张老爷给管家盖上蚕丝被,自己披上兽皮、穿上“茅窝子”拄着拐杖走出家门说:下雪也挡不住我下地,没人陪我就自己去。贾瞎子对儿子说:这就把我抬到车上去,把我拉到张纲靠近泡水湖的那块洼地里偷埋。别给亲戚送信,不留坟头,别人问起来就说我到远乡算卦去了。今夜鸡叫三遍之前办妥这件事,我躺进墓穴身上沾土就算埋人。只要我占了这块吉地灵穴,咱家的运道就像打烧饼的面剂子,想不发都难。记住喽,鸡叫三遍之前,过了吉时就不灵了!说罢偏头躺倒不再言语,只有出气没有倒气的份了。大狗说:咱爹真的不中熊了,可是老爹还没咽气,咱们不能拉出去活埋啊。
二狗说:那不是人办的事,咱们不能那么绝情。上梁不正下梁歪,咱要是活埋亲爹,就怕下边那几个小狗日的跟着学,咱们到老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小狗说:叫咱娘在家守着咱爹,咱弟仨这就掂上家伙什去张纲的洼地里挖坑。挖好坑把咱爹拉过去偷埋,咱爹要是不死,咱就平了坑回来睡觉,深更半夜这么冷的天,谁也发现不了咱们。大狗二狗全都认可这个法子,一起点头说:走,下地挖坑去。打好墓坑,大狗端起长兄的架势说:小狗跟我回去看看咱爹死挺了没有,二狗在这儿看着。二狗梗着脖子说:我一个人在坑底下铲土,鞋底都被冷水浸透了。我得回家换双鞋,你留在地里喝风吧。老大失去了威严,咽下一口裹着雪粒的冷风,在黑暗中朝着二弟瞪眼。二弟看不见大哥刀子一样犀利的目光,估计看到了他也不在乎。张纲在荒原上行走,茅窝子踩踏雪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雪花漫天飞舞,打在脸上冷飕飕的。张纲缩紧兽皮,抬头四处张望一下,看到自己的地里有一盏红红的灯笼在半空中飘荡,那是贾大狗挂在树枝上照亮用的。张纲激灵一下,放慢脚步说:这地里还真透着邪性。不,我不能停下来。就算地里真有妖鬼,为了孙子我也得会它一会。贾大狗抱着肩膀哆嗦,一股怨气像开春的浮冰一样漂了起来。老爹是俺们弟兄三个人的,凭啥叫我一个人站在地里喝风?不行,我得回家找他们去!贾大狗离开墓穴往地边上走,张纲老爷从另一头进地,走到了墓穴跟前。不对呀,张纲老爷寻思,是谁在我地里挖的坑?为啥不跟我打招呼呢?地里出鬼了还是地下有珍宝?这事我得探寻清楚了。张纲俯身察看,地穴里黑洞洞的啥都看不见。张老爷往前探身、往下弯腰,决心要弄清深坑里的奥秘。一股冷风吹来,一团雪花飘落在脖子上,雪水沿着脊背流淌。张老爷冷得猛一哆嗦,脚下的软泥一滑,“吧唧”一下俯身跌入墓穴之中。张老爷吃惊地大喊:唉--呀--!“呀”字尚未完全吐出,浑浊粘稠的泥浆就灌满了鼻孔和口腔,把张老爷给呛死了。贾大狗听到有人呼叫,头皮一紧,身上的汗毛立马倒竖起来。娘来,张纲家的宝地真的邪性耶!贾大狗想跑,脚下一滑摔了一个狗吃屎。他吐出嘴里的泥土,趴在地上打量一番,原野上静悄悄的,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大狗以为自己听错了,虽然心寒胆怯,还是壮着胆子走到墓坑跟前,摘下树上的灯笼往坑了照看一下,长出一口气说:原来是老爹自己跑到墓坑去了,我还自己吓唬自己。贾大狗拿起铁锨,往“老爹”身上撒了几锨土,倏然停下手来。“失落不满”又被怨气顶出胸腔,忍不住抱怨:三个人的老爹凭啥叫我自己埋?二狗和小狗拉着老爹的尸体来到墓坑前,听到大哥的抱怨十分奇怪,停下车子问:老爹还在车上躺着呐,谁叫你自己埋爹了?二狗瞪着大眼说:坑里趴着一个爹,车上躺着一个爹,咱有俩爹?大狗说:我饥渴交加、又累又困,眼皮涩的睁不开。刚刚打个瞌睡,就听见“哎吆”一声,睁眼一看,坑里趴着一个人。小狗说:别吵吵了,过去把人翻过来,看看到底是谁。事关老娘的清誉,爹不能随便乱认。大狗说:童子头上三丈火,恶鬼也得躲一躲。你才刚结婚不久,身上火力旺。大狗二狗说:我们都成家两年多了,元阳之气跑的更多!小狗无奈,跳下土坑翻转尸体,用衣襟揩净死者脸上的泥水,叫哥哥递过来灯笼照看一下说:这是三张村的张纲老爷,是张大顺的爹,不是咱爹。大狗说:别磨蹭了,快把老家伙弄上来,把咱爹埋下去。大狗二狗说:鸡叫三遍之前办妥这件事,过了吉时就不灵了。小狗说:现在吉时已过,张纲已经占据吉地灵穴,这块风水宝地就是张家的了。咱们不能再折腾了,再折腾也是咱爹(瞎子)点灯---白费蜡!传说张纲栽进墓穴,贾大狗往张老爷身上撒土的时候,张道陵在丰县三张村张家老宅(老天师府)诞生了。那一年是东汉光武10(公元34)年农历正月十五日!
作者简介: 王志强,丰县作协名誉主席、徐州市作协理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经出版四部长篇小说《心中的太阳》《骚动的小城》《龙须菜》和《老姑娘》其中《心中的太阳》再版。参与编写《丰县志》(1978--2005)《文艺花开亮凤城》《中国蝉文化》《丰县百年文艺》《凤城酒韵》等多部图书。已经完成重大历史题材长篇小说《天师之祖张道陵》《丰生沛养汉刘邦》《布衣天子汉刘邦》及影视作品的创作,恭候有福、有缘、有识之士洽谈合作。在省市县各级报刊杂志和网络平台上发表多篇散文、小说,获得过省市县各级奖励。现在和朋友一起收集整理湖西革命老区的抗战历史文献资料,准备创作一部红色书籍和影视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