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西环路 于 2025-7-16 22:07 编辑
赵集围歼战
蒋思锋
1939年的春风，并未给苏北大地带来多少暖意。丰县沦陷后的第二个春天，寒意在赵集村的街巷间弥漫——自日寇铁蹄踏碎家园以来，这座紧挨着张庄治安区的村落，早已成了游击区的前沿阵地。三个月内，日伪军七次洗劫，粮仓被掏空，牲畜被牵走，房屋在烈焰中坍塌，老人孩子的哭喊声撕破夜空。当第七次抢劫的烟尘散去，村口老槐树下，十几个青壮年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坐以待毙，不如拼了！”铁匠赵老栓把打铁的锤子往地上一砸，火星溅在干裂的泥土里。这句话像一粒火星，点燃了压抑已久的怒火。村里仅有的九支步枪，是上次从溃败的国民党散兵手里截下的；两杆土枪，是赵木匠用枣木削成枪身、铁匠铺淬火的铁砂枪管拼凑的。十一个人，十一杆枪，没有番号，没有给养，甚至连像样的军装都凑不齐，却在祠堂的油灯下，用酒碗碰出了誓言——“保家卫村，死磕到底”。这个自发成立的战斗班，最大的赵老栓五十六岁，最小的赵小虎刚满十七，是个爹娘被鬼子杀害的孤儿。 成立第三天清晨，薄雾还没散尽，村东头放哨的赵老四突然敲响了铜锣。“鬼子来了！”一声嘶吼划破宁静，只见远处土路上，黄澄澄的太阳旗在晨风中摇晃，一百五十多个伪军扛着枪，簇拥着十几个端着三八式步枪的日军，正沿着张庄到赵集的土路扑来。领头的是个塌鼻梁的胖子，骑着一匹瘦马，正是汉奸中队长王献臣——老百姓都叫他“王歪鼻子”，据说他当年为了讨好日军小队长，亲手用烟袋锅敲掉了自己歪斜的鼻梁，换来了这个“中队长”的头衔。
“打！”赵老栓举起步枪，扣动扳机。子弹呼啸着穿过晨雾，正中最前面那个伪军的帽子。枪声像一道命令，十一支枪同时开火，村口的土坯墙后顿时喷出道道火舌。村里的百姓早有准备，男人背着老人，女人抱着孩子，顺着村西的小路往野地里钻。王歪鼻子没想到会遭遇抵抗，在马上愣了一下，随即扯着公鸭嗓嘶吼：“给我冲！拿下赵集，粮食女人随便抢！” 伪军们像饿狼一样扑上来，日军则架起歪把子机枪，在村口的坟包后扫射。十一勇士依托寨墙和村里的断墙残垣，交替掩护着往西北方向撤退。赵小虎的土枪打一枪就得往枪管里塞铁砂和火药，他蹲在碾盘后，看着秦丁叔被一颗流弹击中胸口，鲜血染红了灰色的棉袄，身子软软地倒在麦秸垛旁。“丁叔！”他哭喊着要冲过去，被赵老栓一把按住：“活着才能报仇！” 退到村西北的老林时，太阳已经升到了树梢。这片柏树林里，坟头林立，古柏参天，成了天然的掩体。赵纯启趴在一个大坟包后，刚想换弹匣，一颗子弹擦过他的大腿，血瞬间浸透了裤管。他咬着牙撕下衣襟缠紧伤口，却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剩下的九个人分散在树林里，枪口对准了追来的日伪军。 王歪鼻子在村西头的祠堂里安了指挥部，他站在供桌前，对着墙上的地图比划：“把这片林子围起来，中午前解决他们！”伪军们端着枪，成散兵线向树林推进，刚靠近柏树林边缘，就被坟包后射出的子弹打倒三个。“废物！”王歪鼻子气得踹翻了香炉，让日军机枪手往树林里扫射。子弹打在柏树干上，溅起一片片木屑，坟头的黄土被打得簌簌往下掉。
日伪军三次冲锋，都被压了回去。赵老栓的步枪枪管已经发烫，他摸出最后五发子弹，分给身边的弟兄：“省着打，等他们靠近了再放枪。”赵小虎的土枪里只剩下最后一撮铁砂，他攥着枪杆，指缝里全是汗水，眼睛死死盯着树林外蠕动的人影——那里面，有昨天还在村里讨水喝的伪军，今天却成了要人命的豺狼。 就在这时，西南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枪声。“是单楼的人！”赵老栓眼睛一亮，只见二十多个穿着黑布短褂的汉子，举着步枪从孙集方向冲过来，直插伪军右翼。紧接着，西南方向也响起枪声，另一队乡勇从南蒋集杀来，端着红缨枪和土炮，喊杀声震得柏树林里的麻雀都飞了起来。原来单楼村的乡勇早就和赵集的人约好，一旦枪响就互相支援，这两队人是听到枪声后跑步赶来的。
“援军到了！冲啊！”赵老栓振臂一呼，九名勇士从坟包后跃出，踩着秦丁的尸体往前冲。赵小虎举着空枪，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跟着人群往前跑。三面夹击之下，伪军们慌了神，不知道来了多少人，纷纷往村里退。王歪鼻子骑着马想往后撤，却被一个单楼乡勇的土炮轰掉了马腿，摔在地上啃了一嘴泥，被两个伪军架着拖进了祠堂。 日伪军缩进村里，依托房屋院墙负隅顽抗。赵集的勇士们攻到村西头，单楼的乡勇在村南和村东与敌人对峙，双方隔着一条窄窄的巷子互射。就在僵持不下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西边的大路上，一面“刘”字大旗迎风招展，二十多个骑兵带着两个中队的步兵冲了过来——是刘二妮的部队。这支地方杂牌军虽然平时纪律松散，却最恨日伪军，听到枪声就带着人赶来了。几乎同时，赵庄方向也冲来三个中队的人马，领头的是个络腮胡大汉，正是卜照贵，他挥舞着大刀，喊着“杀汉奸”冲进了村北。 五路人马把赵集围得水泄不通。刘二妮的骑兵撞开祠堂大门，卜照贵的人爬上屋顶往下扔手榴弹，赵老栓带着弟兄们从西头往里攻。王歪鼻子在祠堂里吓得直哆嗦，双手抱着头，一名日军想组织突围，刚冲出祠堂门，就被一颗手榴弹炸得血肉模糊。伪军们见主子死的死、逃的逃，纷纷扔下枪跪地求饶，有几个还哭喊着“我是被抓壮丁的”。 战斗结束时，太阳已经偏西。赵集的街巷里，伪军的尸体横七竖八，祠堂的梁上还挂着被打断的太阳旗。清点战果，击毙日伪军十余人，缴获步枪十余支，还有两箱没开封的子弹。赵老栓走到秦丁的尸体旁，用衣角擦去他脸上的血污，发现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庄稼汉，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窝头。赵纯启被抬到单楼村的药铺，郎中说子弹没伤到骨头，养两个月就能好。
村民们陆续回到村里，看着倒在地上的日伪军尸体，有人往上面吐唾沫，有人用脚踹。最后，十几个年轻人找来木板，把这些尸体拖到村东的乱葬岗，堆上秫秸和干柴，一把火点燃。熊熊烈火冲天而起，浓烟里混杂着焦糊的气味，村民们站在远处，没有人说话，只有赵小虎朝着火堆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这场围歼战后来载入《单楼公社社志》，赵集村十一勇士打击日伪军的故事，像一颗种子，在丰县的土地上扎下了根。人们都说，赵集的十一个庄稼汉，凭着几杆破枪，硬是挡住了一百多个日伪军，还引来三路援军，把鬼子汉奸打得屁滚尿流。消息传开后，周边的村子纷纷效仿，自发组织起护村队，今天你帮我打跑巡逻队，明天我支援你端掉炮楼。 多年后，赵集村的老人们还会坐在老槐树下，给孩子们讲起那场战斗。他们说，秦丁的坟头每年春天都会长出一片艾草，赵纯启腿上的伤疤像条蜈蚣，赵小虎后来参加了八路军，在淮海战役中牺牲了。而那个乱葬岗，早就长满了庄稼，只是每到阴雨天，仿佛还能听到枪声在田野里回荡——那是十一勇士的呐喊，是百姓们不愿做亡国奴的怒吼，是中华民族在危难时刻，用血肉之躯筑起的长城。 （根据《单楼公社社志》赵集围歼战编写）
|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25-7-16 21:35
新浪微博
收藏
支持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