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成渝 这一生,我相处的朋友,加起来估计有上百人,但真正走进我生命的人,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的“忘年交”——刘老师。 刘老师是我初二时的班主任,他的全名叫刘修法,今年已经76岁,大我23岁。
他教我时是1982年,那是乡村的一所乡村初中。他1.72米的身高,不胖不瘦,穿着蓝色的中山装,满脸和蔼的样子。
当时,我的成绩在班级前三,但我数学有些偏科,为了提高我的数学成绩,他可是煞费了苦心。 现在说起来大家有可能不会相信,他家当时离学校也就四五里地的样子,但他几乎很少回家。而且有好几个周日,他竟到我家专门为我补课,而且说啥也不吃饭。 刘老师上课时,语调抑扬顿挫,原本枯燥单调的内容,在他的嘴里却是活色生香,以至于下课铃声响了,我还沉醉在他夸张的动作和表情里。 除了教学生上兢兢业业之外,他对学生的爱,也是让我刻骨铭心的。
记得在初二那年的六月份,在一次午休时,有一个同学说,在学校旁边的一片桑树林,如今果实都红透了,想邀几个同学一块去采摘。 于是,我们分批潜入那片桑地,然后聚拢,蹲在茂密的桑叶下。这片桑林很大,桑葚真的很多,而且全熟了,一抬眼,满目紫红色。
我们见状,欣喜万分,早把警戒的事抛到了一边。于是我们有说有笑,如狼似虎一般,对桑葚展开了凌厉的攻势,可是,这份肆无忌惮的快乐很快被打断中止了,一个村民很快就发现了我们。大家顿时惊慌起来,四下逃窜,不一会就没了影。
仓皇间,我们逃回到学校,以为相安无事了。却不料这时班主任刘老师把我们一行人全叫到了办公室。当我们看到那个气冲冲的村民时,才知道大事不好了。
刘老师狠狠训斥了我们,对我的批评特别严重,因为我是班干部,竟然也参与其中。为了平息那个村民的怒气,除了赔偿他被踩坏的庄稼损失之外,然后我们每个人还被罚款一元,然后那人才算了事。
那时一元钱是我一周的饭钱,交了罚款就意味着六天的午饭无法解决了,我本想和父亲说明罚款的事,家里没钱不说,光是他的火爆脾气,也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于是我选择了沉默。
第二天午饭时,同学们都去食堂打饭了,我走出教室,不知何去何从,肚子已经开始叫了,我望了望那条去食堂的路,我一阵茫然。
这时,一个声音叫了我一下,我扭头看时,竟然是刘老师。
他问我:“如今是午餐时间,你吃饭了吗?”我冷冷地回答道:“我吃罢了。”刚谁知话音未落,我的肚子“咕噜”一声。
刘老师听到后笑了,说:“肚子已经告诉我了,它可不像你那样说谎话。”我转身要走。刘老师一下走到我跟前,“男子汉要敢作敢当,犯了错误就要勇于承担责任,我罚款的目的,是为了让你们记住,下次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刘老师说的道理,我当然知道,但当时听着却特别刺耳。“你现在还不懂,以后你们会明白的,给!”刘老师说着,随即递给我一样东西。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元两块钱的饭票?他微笑说:“还愣着干吗,赶紧吃饭去吧。”我一下子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他直接塞到我手里,转身就走了。
当年的那一幕,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但至今我依然清晰地记得。
初三那年,刘老师跟班,还是做我们的班主任,我知道这个后欣喜若狂,然而开学时,一件事情却难住了我。
那年的暑假,爷爷在劳动时用镢头砍伤了自己的脚,当时爷爷也没有太在意,谁知后来竟然感染了,脚部肿胀得吓人,万不得已之下,才住进了医院,但当时家里的条件可谓捉襟见肘,我开学时五块钱的学费也泡了汤。
开学时,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了学校,刘老师看到我的异样,就关心地问我是不是病了,然后他把我带到自己的宿舍,让我说明情况。
当我讲出实情后,他沉吟了片刻,随即对我说:”你今天回家后,就写一个‘贫困证明’,然后叫你们的生产队长和大队干部签名盖个章,明天拿来交给我。剩下的事,我来想办法!“
我回到家里,将刘老师对我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向父亲讲述了,父亲听后,双眼顿时湿润了。 当晚,父亲就去大队会计那里写了“贫困证明”,并请生产队队长盖了名章。第二天一早,我拿着那个证明前往大队书记家里,请他帮忙盖上章。上学后,我交给了刘老师。 下午,刘老师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开心地告诉我说,你的学费学校已经减免了,你就安心读书吧。看着他平和的笑容,我激动地抱着他的脸亲了一下,马上飞快地跑开了。 在初三那一年里,刘老师也不止一次地给我买学习用品,每次他午饭烧肉或其它好吃的时候,都是他叫我去他的宿舍,为此,很多同学都比较羡慕,以为我是刘老师的亲戚,我也不告知别人,心里反倒觉得特别幸福。
我珍惜得之不易的机会,那年中考,我上了县城的重点分数线。刘老师知道我的分数后,特意骑着自行车到了我家,还给我买了一支钢笔和一个书包。至今,我还保留着。
我在县城读高中的三年里,刘老师前后来看过我五次,每次看到他和我道别时的身影,我心里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有时我会想,刘老师如果是我的父亲该有多好。 考上大学那年,我第一时间到了刘老师家,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他闻听,像个孩子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随后,他马上从衣兜里掏出两百元现金给我,并一再叮嘱我,用这些钱买件像样的衣服,免得到大学时被人瞧不起。
大学期间,我和他都是通过书信联系,通过文字表达着彼此的关切和想念。
大学毕业后,我被安排在市里工作,每次回家,都会给刘老师买好酒、衣服和好吃的点心。我还买了一部傻瓜相机,给他拍了很多照片,他都整齐地放在床头的盒子里,每个照片背后写着年月日和地点。
刘老师是个非常注重情义的人,我大学四年我写给他的五十多封信,他都保留着,有空就会拿出来看看。
在我工作的第二年的春节,我回家时给刘老师买了一件皮衣。
记得我把皮衣交给他时,刘老师激动得眼圈都红了。虽然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自从我那次学费被减免的时候,我就已把我当成他的亲人了。
后来,我停薪留职去了南方打拼,哪怕工作再忙,基本每周都会给刘老师打一个电话。在他退休那年,我特意放下手头的工作,陪着游历了四五个国家,用自己的力量,尽量给他提供一个舒心的环境。
四年前我的儿子因为故意杀人,被判处死刑,在那段最无助最绝望的日子,也是刘老师一次又一次的规劝,才使我糟糕的心情慢慢平复。
最让我感动的是,在我妻子选择离家出走后,他不顾千里的劳顿,当即从老家坐车过来,朝夕陪伴了我整整42天,给了我精神上无穷的慰藉。
在我的眼里,刘老师不单单是我的恩师,是我无话不谈的朋友,还是我时时牵肠挂肚的“忘年交”。
这些年,我一直很喜欢一句话:“你用什么量器量给人,别人也会用什么量器量给你!”
其实,做人本来就应该如此,2009年,我帮忙给刘老师的儿子和儿媳,在嘉兴都安排了工作,并在那里安家落户。
在2020年5月,刘老师的儿子想在县城给父母买房,因为手头的钱不够,他打电话给我,我当即就转给了他12万元,并告诉他这笔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不用还了。
在去年12月,刘老师生病住院期间,我承担了所有的住院费用,并主动陪护了他八天。在他面前,尽着我仅有的一点孝道。
不管他人如何评价刘老师,但他在我心中,永远都是值得我尊重的人。
时光流逝,我早已忘记了少年和青年时的很多往事,但唯一忘不了的是,那次我动情地拥抱刘老师的场景,那美好的一瞬间,始终温暖如梦。
那些帮助过你的人,对你友善的人,给过你温暖的人,他们就像是一束光,照亮了我们,也照亮了世界,而我们要做的,则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想到刘老师的恩情,我一生都感到特别幸福。这里,我想用一句话作为结尾:众人以为美的事,要留心去做。爱人不可虚假,不要只停留在言语和舌头上,总要在行为和诚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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