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县大沙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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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沙河是流经江苏丰县境内的一条内陆河。它上起安徽砀山县蟠龙集，东北流经丰县、沛县和山东的微山县，最终注入微山县和沛县交界处的昭阳湖，全长61公里。

    大沙河其实不算大，在中国的水系地图里根本没有她的一席之地。《水经》写到137条河流，固然没有她的身影；《水经注》在此基础上扩充至1250条河流，依然找不到她的身影。那为什么还要在沙河前加修饰语“大”呢？因为她是黄河故道，是黄河四处流浪而遗留下来的孩子。黄河是华夏民族的母亲河，是中华文化的发源地之一，有了这个身份和地位，其子女能不称“大”吗？“黄河之水天上来”，“黄河远上白云间”，“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信手拈来几句古诗，写到黄河无不言其大，足见其在中华儿女心中的地位。

    大沙河又是年轻的。抛开人工挖掘的河流不算，在自然造化的河流中，大沙河绝对是小青年甚至幼年。她诞生于1851年的蟠龙集黄河决口，形成于1855年黄河的最后一次改道，满打满算才170岁。

    黄河以“善淤、善决、善徙”著称，有“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之说。据黄河水利委员会统计：公元前602年至1938年间，黄河下游决口1590次，大的改道6次。6次改道分别是：第一次是公元前602年沧州入渤海；第二次是公元11年滨县利津入渤海；第三次是公元1048年北流由天津入渤海，南流由无棣笃马河入渤海；第四次是公元1194年由清江口云梯关入海；第五次是公元1494年淮河入海；第六次是公元1855年8月1日（清咸丰五年六月十九日）利津入渤海，这是至今为止最后的一次改道。这些次改道多是人力不可抗拒的自然原因。

    说到大沙河自然不能不说蟠龙集。蟠龙集位于安徽砀山县的高寨，与丰县紧邻。历史上的蟠龙集是个有名的重镇，素有“南有金陵城，北有蟠龙集”的说法，其繁荣程度可见一斑。因为蟠龙集距离黄河很近，当地的朝廷官员未雨绸缪，便召集民众筑了两条南北走向的拦河坝，坝宽2.5公里，两坝相隔3.5公里。现在隶属于丰县大沙河镇的“二坝村”就源于此，当时这里当隶属于蟠龙集。哪知看似固若金汤的两个大坝，在猛兽般的黄河水面前却不堪一击。清代咸丰元年（1851年），黄河突发决口，大水从天而降，横扫一切，貌似异常坚固的两条大坝瞬间被汹涌的河水荡平，人畜房舍犹如泥丸瞬间卷入其中，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昔日繁华的蟠龙集古镇从此沉入地下，永远地消失了。肆意泛滥的黄河水在拦河大坝处，形成了一个东西长约5公里，南北宽约2公里的湖泊，即蟠龙湖，也叫高寨河。今天位于丰县大沙河镇的二坝湿地当是这湖的余韵。

    蟠龙集黄河决堤给丰县遗留下来大片寸草难生的黄泛区。旱、涝、碱、沙是黄泛区的四大灾害。盐碱地白茫茫，流沙地黄茫茫，大风一来沙飞扬，除了眼睛遍身黄。这里连生命力顽强的野草也难得见到，有水的地方只是耐碱的野生芦苇和鱼腥草。而这一代因其荒凉，人烟稀少，所以成了大马子（土匪）的乐园，它们见人抢人，见畜杀畜，是当时丰县的土匪窝。据曾在华山县工作的原徐州市政协副主席周嵩山回忆：“那时县委、县政府驻在戴套楼天主教堂内，我从区到县要穿过大沙河最宽的一段沙滩。这里是过去最有名的穷地方，很荒凉，大马子（土匪）多，曾有一个民谣：‘夹河、临洮府，食城、包家庄，雁过拔毛。’我每走一次都是风沙弥漫，有时刮得睁不开眼睛。李口村周围，几乎看不到绿色，这给我留下的印象特深。”

    大沙河的改变始于1958年。当时一批右派被流放到这里进行劳动改造，开始种植果树防风固沙，从此开始了根治黄沙的历史。六十年代后期大批知青又插队落户到这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在沙河两岸设立了十几个农场，继续开荒种植果树，果园进入收获期。七十年代大沙河两岸的果树全面进入收获期，环境明显改善，成了周边羡慕的地方，但通往各分厂、村庄的路还是尘沙飞扬的土路，河滩依然遍地是野生的芦苇和茅草。我夫人家在河东的食城，我家在河西，每次走亲戚大沙河的水漫桥是必然要穿越的地方，亲眼目睹了大沙河的荒凉。八十年代后期《大决战﹒淮海战役》电影部分镜头在大沙河拍摄，因为这一片地域开阔，能展开部队。这些部队演员一部分就住在我当时工作的宋楼中学新建的教师家属院。他们和我住的一墙之隔，有半月之久，亲眼目睹了他们的日常生活。我问他们为何选择在这里拍摄，主战场又不在这里？它们说这里地域开阔，适合宏大场面的拍摄。1977—1988年，上级开始对大沙河中、下游进行治理。堤距210—600米，堤顶宽6米。我曾亲眼目睹了部分河段的改造过程，许多地方是用高压水枪挖的，大量节省了人力。

    改造后，河堤两岸成了肥沃的土地，大量种植苹果、酥梨、葡萄、桃子等果树。那时这里就成了丰县最富庶的地区。这里发生根本改变是从八十年代成功引进日本红富士苹果开始。原来种植果树是防沙治沙为主，所以品种不好的杂果多。红富士引进成功后，由防沙为主转为经济为主，品种逐年更新，面积逐年加大，到九十年代末已基本完成了苹果品种上的更新换代。发展到现在，全县果树面积达40多万亩，主要集中在城南的大沙河两岸，水果年产量达60万吨，从此，昔日的不毛之地终于脱胎换骨变成了绿海果都，丰县也因此成为全国三大苹果产区之一，并被评为“全国平原绿化先进县”。这里除盛产各类水果外，还盛产山药、牛蒡、韭黄等农产品，产品远销海内外。2019年11月11日，江苏省徐州市大沙河丰县段入选水利部首批建设示范河湖名单。

    春风唤醒沉睡的大地，碧波荡漾的大沙河两岸各种花仙子竞相亮相。粉红的桃花、苹果花，雪白的梨花，金黄的油菜花，各种不知名的野花，红黄蓝白紫，五彩缤纷，汇成浩瀚的花的海洋，在暖阳中尽展娇容。“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人面桃花相映红”“千树万树梨花开”等写花的诗词名句均可在此找到注脚。

当金风吹落第一片树叶，秋实如期而至，树枝上果实累累，红的富士，黄的酥梨，紫的葡萄，溢香流韵，是名副其实的“果都”，其主打品牌大沙河红富士苹果闻名全国。

     徜徉于大沙河岸边，但见碧波粼粼，水面如绸，不时看到鱼儿泛起的水花。近年来，伴随着旅游热、乡村游的到来，丰县开始打造农业观光旅游项目，花重金再次改造大沙河。现已扩建为水库，成为丰县的水源地。还在沙河两岸苹果密集区建造百里观光带，让更多的红男绿女，蓝领白领，走出樊笼，汇集果都，体验农家生活。

    丰县籍著名作家赵本夫今年新出了一本长篇小说《荒漠里有一条鱼》就是根据大沙河的传说而写的，这个传说我小时候也听母亲讲过。赵本夫在题记里说：“母亲告诉我，那是一条真实的鲤鱼，大得吓死人。黄河决口后，它搁浅在城南一片沼泽里。发现它时，已是遍体鳞伤，只在腮边含一团泥浆，它不仅顽强地活着，身上剩下的鱼鳞依然金光闪闪……那片沼泽就在母亲的村子附近。母亲说，很多年后，还有人在那里捡到过一片碗口大的鱼鳞……那条鱼曾是我少年时代最难忘也最感动的记忆。”这条黄河决口后遗留下来的一条鱼，在荒漠中依然不死，这是一种象征，是一个族群的坚忍不拔改天换地的伟大精神，这是大沙河精神，这是丰县精神，是我们华夏民族生生不息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精神源泉。

    “千古龙飞地，一代帝王乡。”昔日这里诞生了刘邦、萧何、曹参、周勃、周亚夫等西汉的皇帝和重臣，今天这块紫气萦绕的土地一定会焕发出更耀眼的光彩。沉醉于美好的想象，突然感觉苹果的清香扑鼻而来，眼前幻化出满树苹果缀枝的场景，一首小诗也在心底酿成——

大沙河果园

果香流韵别青春，阡陌交通吐气新。

两目红云笼汉阙，一川绿意掩通津。

酥梨沐雨黄香溢，富士经霜红色瞋。

王母若知丰沛地，蟠桃盛会尽凡人。

闵凡军

2020年12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