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县老家的枣儿红了，三奶奶，我又想您了…

新丰城

三奶奶门口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枣树，记得小时候一搂都搂不过来，长大了，看那棵枣树似乎还是一搂搂不过来。四月末五月初的时候，这株枣树上就开始枣花飘香了，离多远都能闻到枣花的那种香味，枣花很小，细细碎碎的黄色的花朵儿密密匝匝地缀满在青枝绿叶之上，犹如满天的繁星一样，引得成群的蜜蜂在花间嗡嗡飞舞。三奶奶的娘家是微山湖那边的人，听我母亲说，当年三爷爷推着平车换破烂，到了三奶奶所在的村子，货郎鼓的嘣嘣声把我三奶奶摇了回来，那时我们称微山湖那边是湖里，当时湖里人靠打渔为生，生活极为贫困，温饱问题都不能解决，三奶奶被三爷爷的货郎鼓声所吸引，就跟着三爷爷来我们这里落户了。



三奶奶待人很热情，记得小时候没少往三奶奶那里去，她个子不算太高，精瘦的身材，两只脚都是那个时候时兴的三寸金莲，别看三奶奶的三寸金莲，走起路来可不慢，比我们这些半大孩子走的还快呢，三奶奶一生养育五个孩子，三个儿子两个闺女，两个儿子和两个闺女先后都成了家，可唯独三叔没说上媳妇，三叔的个子不高，脸膛有点黑，加上当年生活贫困，所以三叔就单身到现在。每到吃饭的时候，三叔喜欢满村子玩，三奶奶做好饭就得满村子喊三叔吃饭，“小三儿，吃饭喽。”好多年过去了，三奶奶喊三叔吃饭的那个女高音一直留在我的记忆深处。




三奶奶门口这株枣树下是我们夏天最喜欢去的地方，每到吃饭的时候，三奶奶就端着碗坐在枣树下一边吃饭一边给我们拉呱，她说的都是在湖里打鱼的事，这些事都是我这个打小就生活在平原上的孩子从未听说过的故事，从三奶奶那里我知道了湖里不光有各种鱼儿，还有莲蓬，还有菱角，当时我对这些东西可神往了，总盼望着有一天能见一见尝一尝。夏天的风轻柔地吹拂着树上的枣儿，黄豆粒大小的枣儿在风中微微摆动，我们几个小伙伴听着三奶奶讲的故事，出神地看着树上的枣儿，竟然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回家，直到母亲过来喊我们吃饭，我们才从三奶奶的故事中清醒过来。



枣花清甜的气息弥漫在夏日的阳光中，弥漫在三奶奶不大的院落中，每当夏日的傍晚，三奶奶烧好汤不忙着喝，就搬个板凳陪我们这些小孩聊天拉呱，三奶奶还会唱歌呢，她声音清亮，“大红枣儿甜又香，送给咱亲人尝一尝，一颗枣儿一颗心。。。。。。”三奶奶唱歌的时候声音很好听，有不少时候引来不少大人来听呢。



进入八月份，枣儿就开始成熟了，这株枣树的树龄多大了，三爷爷也说不清，他说他小的时候这株枣树就有了。枣儿红甜的时节，千百颗或粉白或红彤彤的枣儿沉甸甸地压弯了树枝，犹如很多小巧精致的红灯笼挂满枝头，着实喜人。每当这个时候，三奶奶一看到我们来玩，就踮起她那三寸金莲的小脚伸手摘几个枣儿送到我们的手里尝尝鲜。



有几天，我们到枣树下去玩，竟然没看到三奶奶，问了母亲才知道事情的原委。看着三叔逐渐接近三十还没说上媳妇，三奶奶整天愁的吃不下饭，她逢人就说：“只要谁给三儿说个媳妇，她宁愿给谁一头大肥猪。”媒人后来果然上门了，三奶奶就杀了喂了两三年的一只大公鸡，打了一瓶洋河酒款待媒人。那时还是生产队时期，大队书记老李经常在午饭的时候在村里转悠，闻闻谁家有酒香就进去喝一次免费的酒宴。可也真巧，李书记那天午饭时刚好遛到了三奶奶的家门口，闻到了洋河酒的酒香以及鸡肉的香味，口水多长就想进去喝上两杯，可自己毕竟是大队的书记，如果没有主人的邀请，自己贸然进去，会被人说成下菜烂，被人瞧不起。偏偏三奶奶忙着招呼媒人，没看见门口馋的口水多长的李书记，李书记当场恼羞成怒，转身就回到大队部，在大喇叭上咋呼开了，说村里的蒋广汉的娘（三叔的名字是蒋广汉）大摆资产阶级宴席，拉拢腐蚀革命人民的心，这种资产阶级腐化堕落的风气要坚决打击。一顿饭没吃完，媒人听到大喇叭上的咋呼声吓得落荒而逃，说媒的事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当天下午，大队书记就领着民兵把三奶奶抓到大队学习班里去了，学习一星期，三奶奶本来性格开朗，但遇到这样烦心的事感觉丢人丢大了，在学习班里三天不吃不喝，三叔每天提着瓦罐去送的饭看也不看。到第四天夜里，三奶奶就在大队部那个三间屋的学习班里上吊自尽了，上吊的绳子是三奶奶的裤腰带。当我们赶到学习去看三奶奶的时候，我父亲和三爷爷他们已经把三奶奶从房梁上解了下来。记得三奶奶下葬时，三叔捧着三捧红枣放进了棺材里，整个葬礼数三叔哭的最狠，不知是眼泪还是鼻子拉多长，看的让人心里难过。



当年的枣儿都被三叔打下来送了人，当我捧着三叔送来的红枣的时候竟哽咽着吃下去了。



好多年过去了，三叔还是单身一人，但那棵枣树仍旧每年不落的结着很多的枣儿。



如今，又到了枣儿红了的时候，看着满树即将成熟的枣儿，三奶奶的三寸金莲又萦绕在我的心头，当年的三叔如今也已古稀之年了，他仍旧像从前那样摘下一捧枣儿送到了我的手心里，看着三叔用心挑选出来的一颗颗枣儿，我腮边不自觉的流下了两行热泪，嘴里轻轻哼唱起了当年三奶奶教给我的那首歌儿：大红枣儿甜又香，送给亲人尝一尝，一颗枣儿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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